第68章

坐在轮椅上的人, 有一双典型的瑞凤眼,眼裂狭长,没有笑容, 薄薄的眼皮绷着,看起来有些凉薄和凌厉。

顾锦眠见过这样双眼笑的时候,眼尾微微上翘,带着漫不经心的轻佻, 勾得人难以移开视线。

也见过只有他见过的笑,不正经得让人想打人,又让人想永远沉沦。

他怔怔地看着,慢半拍地发现全场的人都在看着他, 在所有人坐着时一个人站着的他。

顾锦眠见经理蓬明辉瞪他瞪得眼睛都要抽筋了,他忙坐下,大脑里嗡嗡的。

不知道谁开始讲话了,顾锦眠没怎么听得进去,时不时看一眼最前面的人。

在书中世界的时候,殷漠殊给他发过一张照片, 说他现实里就是这个样子,只是眉眼凌厉了点。

其实不能说是凌厉, 殷漠殊作为一个演员,很多时候眉眼都很凌厉和张扬,前面的人眉眼凌厉的同时, 更有种凉薄的味道, 眉眼对整个人的气场有很大的影响。

看起来就……就很大佬。

手机里跳出一条短信。

蓬明辉:“看什么看,那不是你能这么看的人!”

顾锦眠:“……”

他抹了一把脸, 就算他不知道集团那些高层领导间的弯弯绕绕, 不爱关注豪门里的八卦恩怨, 也知道坐在那个位置的人绝对不简单。

所以,这真的是何不尽吗。

何不尽是他的顶顶顶顶顶顶头上司?

在书中,顾锦眠问殷漠殊,以前是个作者,为什么不去跟着白奇瑞学习去继承家业,而要当个演员,他以为作者当演员更简单点,当时殷漠殊怎么说的来着?

继承白奇瑞的家业没有挑战性。

顾锦眠:“……”

他又抹了一把脸。

当时他觉得何不尽一本小说各种版权费加起来就几千万,他一个月薪五六万的小飞行员,还没人家投资的利息多,当时怎么安慰自己的来着?

他家里有钱。

顾锦眠:“……”

好家伙,何不尽,何疏漠,原来是这个“何”!

他还心疼人家把晋江那一半砸雷的钱退回来呢。

顾锦眠现在整个人都很懵。

在书中世界他当然问过殷漠殊现实世界里的名字,当时他只把何疏漠的“何”当成何不尽的“何”,再加上他极少露面,中心远在集团之外的x航更是一次没出现过,顾锦眠根本没把他和何家人联系在一起过。

因为他潜意识里把他当成因为腿没办法工作,只能拼命兼职写小说的人,如果回到现实世界,是需要他来保护和照顾的人。

一般人也不会想到几乎个个位于集团董事会的何家人,会每天更新,写两三年的小说吧。

他听不清别人的汇报,一边懵一边在经理的瞪视中忍不住想看他。

去跟殷漠殊试镜林导的第二部电影时,殷漠殊扮演一个斯文败类,顾锦眠总觉得他在勾自己,殷漠殊说要他适应一下,他现实里比较偏向这个类型。

顾锦眠觉得他对自己的认知有问题。

不能说是斯文败类。

明明是完全禁不了的禁欲系。

他坐在轮椅上,穿着西服显得很瘦,听人讲话时眉目沉静凉薄,高挺的鼻梁下,薄薄的嘴唇似抿未抿,连喉结在洁白衬衫的衬托下都有种性冷淡的感觉。

顾锦眠睁大眼睛,很想看看上面是不是也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前面的人忽然垂下头,用手遮了遮脸,他的手很大,脸连同喉结一起被遮住了。

顾锦眠只能遗憾收回视线。

虽然略有不同,身份和想象天差地别,但顾锦眠能确定这就是何不尽,也是殷漠殊。

就是,为什么他一直看他,而他一眼都不看他呢。

顾锦眠摸摸自己的脸,和书里几乎没差别吧,应该更好一点才对,毕竟他又不是个面瘫。

他可是最受空姐喜欢的飞行员。

“顾锦眠!顾锦眠!”

顾锦眠正摸着自己脸时,蓬明辉正一边对集团领导赔笑,一边狠狠地叫他。

“该你了,起来说说你在x航工作的感受。”

顾锦眠:“……”

他还得起来回答问题啊。

蓬明辉心惊胆战地看着他,他是专门管顾锦眠他们这一块的,对顾锦眠很了解,专业能力没得说,就是这性格和嘴……

要不是上面点名,这种会议他才不会让顾锦眠来,一定叫一个圆滑世故的。

他生怕顾锦眠直言直语,开始在这位面前数落各种问题。

顾锦眠发言大家的视线自然看向他,连何疏漠都掀开眼皮隐晦地看了他一眼。

只是一眼,很快就若无其事地收回去了,垂眸翻着手里的资料。

顾锦眠轻咳一声,说:“我觉得非常好,工作轻松自由,福利待遇好,一定是领导们带的好。”

“……”

经理是担心他直言直语,想让他说点好话,但这马屁拍得也太直白了吧。

在大家习惯性鼓掌时,柏宇新的助理小声跟柏宇新说:“没看出来,他竟是这样的人。”

他以为借着掌声没人听到,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何疏漠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

助理吓得不行,生怕等下就接到人事部通知,让他留在这里做地勤。

一场会议稀里糊涂地结束了,职工代表们稀里糊涂,领导们也稀里糊涂,顾锦眠就不用说了,更稀里糊涂。

更让他不开心的是,何不尽竟然一句话都没跟他说就走了。

而且,全程好像也没怎么看他吧?

顾锦眠:“?”

他要跟上去时被经理叫住,“小顾啊,你今天表现还不错,就是你开会的时候得认真点,不能随便乱看。”

作为一个卑微打工人,顾锦眠只好听他说完,幸好等他出来时,何疏漠他们正从一个办公室出来,要去坐电梯。

那个长得特别像柏心宇的人推着轮椅,绷着脸别扭地问:“何叔叔,你今天怎么没戴眼镜啊?”

顾锦眠:“?”

你奇奇怪怪地戴个眼镜不会是在模仿他吧?

他们就要进电梯了,顾锦眠忙跟上。

会议刚结束,好多人都在等电梯,但很明显,其他人在等的和三个人在等的不是同一个,专属于公司高层的电梯畅通无阻地最快上来了。

之前没有何疏漠,这电梯不让他坐他就不坐了,但现在有何疏漠,顾锦眠硬是挤进去了。

蓬明辉出来就看到这一幕,他气得不行,这才刚夸完,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呢!

算了,反正一会儿被赶出来丢人的又不是他!

电梯里的助理还记得刚才在会议上被看的那一眼,正想找机会表现自己,这不就是来了。

“这位小同事,这电梯不是你能坐的,你去等其他的吧。”说完他要拉顾锦眠出去,手伸过去的那一刻,感觉到一股可怕的视线锁住了他。

在何疏漠冷漠的注视下,助理怕怕地收回了手。

顾锦眠在一众人惊讶地注视下,成功坐上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后,空间一下显得狭小很多,连空气都有点凝滞,气氛跟着沉默。

柏宇新和助理站得板板正正,别说动,话都没有一句。

因为众所周知,这位不喜吵闹。

顾锦眠不一样,他移动了一步,站到何疏漠面前,看他一会儿,眨了下眼,直接问他:“你怎么不跟我说话啊?”

“……”

助理的脸上严肃的神情差点绷不住。

你以为你是谁啊,还要何董跟你说话!

何疏漠抬起头,漫不经心地问:“说什么?”

声音也和书中世界一样的,稍微多了点清冷的质感。

不过,说什么?

提上裤子不认人,耍赖是吧?

谁不会似的。

顾锦眠也不说话了,但他耍赖一直跟着。

一辆低调的车停在门前,这车应该是专门定制的,轮椅可以推上去,柏宇新正要推轮椅,可坐在轮椅上的人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了车里。

顾锦眠见他可以站起来走路,心里涌出巨大的喜悦,等他刚坐好,他就挤进去坐在他身边了。

“……”

柏宇新和助理坐一辆车过来,何疏漠是司机送过来的,他的司机既是司机又是保镖不能换,现在后面坐了两个人,只剩下副驾一个坐。

柏宇新绷着脸麻溜地坐上去了。

助理:“……”

他只能开着车在后面跟着。

车子平稳地在路上行驶,前面两个人眼观鼻鼻观心,但竖起了耳朵。

何疏漠说:“家在哪儿?先送你回去。”

顾锦眠说:“你家在哪儿我家就在哪儿。”

柏宇新:“……”

司机:“……”

请给明确指示到底往哪儿开。

这个奇怪的少年把他们搞懵了,挤上车不说,还说这么暧昧又奇怪的话。

更奇怪的是,何疏漠不仅没赶人,还没生气,要知道,以前多的是想爬车的女明星都被扔下去了,是真扔,这事司机最熟了。

此时他都忍不住透过后视镜看这到底是个什么神仙,这一看,吓得他瞳孔地震。

不仅嘴上调戏,还上手!还是摸腿这么吓人的。

顾锦眠摸了摸何疏漠的腿,眼里满是疼惜,看着他的眼睛,闷声问他:“站起来走路会疼吗?”

何疏漠喉结微动,“不疼。”

他回答他了,但脸上的表情依然很冷淡。

顾锦眠眨了下眼,在书里的世界时,殷漠殊就不太想谈现实世界里的事,在顾锦眠眼里,他一向是自信强大的,但在某一方面,又有他所不理解的,特别不自信的地方。

这一点不自信就源于现实世界。

他们俩现在有一层微妙的陌生感存在。

顾锦眠也没经验,他想起大学宿舍夜谈时,有男生说异地很久之后,见到女朋友也会有点别扭的陌生感,这时候亲一亲就好了。

顾锦眠盯着何疏漠舔了舔唇,他半起身拉下遮挡板,正要行动,车子忽然停下了。

司机:“到了。”

顾锦眠:“……”

怎么这么快!

他只能恹恹地坐回去,问他:“你是不是在考验我?”

他很确定这就是何不尽就是殷漠殊,他就是这么肯定,就算气质上有少许不同,但感觉是一样的,不会错,就是那个和他相爱,和他结婚的人。

此时他这么冷淡,顾锦眠能想到的就只有试探或考验。

何疏漠张了张嘴,他脸上的淡漠终于有所皲裂,露出一丝细微的茫然和纠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锦眠肯愣了一下,接着如同五雷轰顶。

他顿时想起另一个可能,何疏漠回来后书中的世界和一场梦一样消失了,他不记得了。

何疏漠已经下车了,站在车外看着他。

如果他忘记了,他只是个陌生人,那他挤进电梯挤到车里也太没皮没脸了吧。

顾锦眠后知后觉臊得慌。

不对!

“你为什么让我坐车!”

殷漠殊是按照他自己写的,很可能和书里一样,有很强烈的私人领域意识,很难接受陌生人踏足。

何疏漠叹了口气,“你小学是不是在环阳二小上的?你还记得那时候公园里的哥哥吗?”

顾锦眠:“……”

他垂死挣扎,“那为什么八点就开这种莫名其妙的会,还叫我来,不是故意叫我来的?”

何疏漠淡漠的表情僵了一下,他站得笔直,克制地看他一眼,坦诚跟他说:“我昨晚在员工资料里看到了你的照片、姓名和履历,就迫不及待地想见你,抱歉。”

顾锦眠:“……”

何疏漠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顾锦眠坐在车里不上不下的,他看到司机上前扶住何疏漠,应该是怕他站久腿撑不住。

顾锦眠这才想起来,他不仅挤电梯挤车,还上手摸了人家的腿,还差点就吻了!

怪不得要吻他时何疏漠紧绷成那样。

此时顾锦眠就很想对天大吼,他都穿回来了,为什么社死还围绕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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