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6)

安托万在焦虑中惶惶度日,就连假期也成为痛苦的煎熬。他已经通过了考试,然而当他从考试中抽身出来以后,却又感到无尽的空虚。他再也不想踏足博瓦尔镇了,这样的想法显然是不理智的,他迟早还是得回去看望他的母亲。为了拖延,他便借口要跟劳拉进行一次长途旅行。而事实上,这次旅行只持续了两周时间,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资金。如果说雷米·德梅特的新照片让安托万感到震惊的话,圣犹士坦的改造计划,更让他感到大难临头。很难预料,这场灾难将在何时,又将以什么样的方式降临在他的头上。脑海中的思绪不断把他带回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刻,他的整个童年也因此而蒙上阴影。人们会找到遗骸,然后重启调查,再次开启盘问。他是最后见到雷米活着的人之一,肯定会被召去接受调查。被绑架的可能性将会被推翻,人们将把注意力集中在城里,集中在居民以及与他亲近的人身上。而作为他的邻居,安托万肯定难逃嫌疑,线索会最终指向他,到时,一切就都结束了。这个保守了十二年的秘密,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他再也没有力气撒谎了。

那年夏天,安托万曾经想过逃跑,还专门为此搜寻过一个无法引渡罪犯的地方。可是,他打心底明白,自己是不会这么干的,因为他既没有这个能耐也没有这个胆量和个性,去过上亡命天涯的日子(他本人跟这个词扯不上半点关系!)。他的生活狭小逼仄,也不像那些野心勃勃、愤世嫉俗又心思缜密的黑帮老大,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杀人犯。如果说到现在为止还没被抓住的话,全凭他那一点点运气。

于是他决心留下听天由命,终日消沉,忍受折磨。

如今他已长大成人,也不再害怕监狱了。真正让他害怕的,是心理上的折磨:他害怕那些诉讼、报纸、电视……害怕那些媒体记者把整个博瓦尔镇围个水泄不通,追堵他的母亲,害怕报纸头条,专家解读,法律专栏作家的独家点评,以及铺天盖地的照片,邻居们的发声……他都可以想象出艾米丽呆头呆脑地站在摄像机镜头前的样子,到那时,她肯定也没脸说出他们曾经的所作所为。镇长先生会声嘶力竭地为自己的城镇辩解,而人们只会无动于衷:博瓦尔镇包庇了一个杀人犯,而且凶手就住在离受害者几十米远的地方。他们会把德梅特夫人弄哭,然后拍下她哭泣的样子,画面中还有抱着三个娃的瓦朗提娜陪在她身边;还将不厌其烦地追问同一个问题: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是如何成为杀人犯的?所有人都会对这条新闻颇感兴趣,因为在这样的人面前,所有人都感觉良好,觉得自己很正常。电视台将推出专栏,依次分析那些有史以来罪名显赫的案例。而博瓦尔的这起案件,也将激起全民对于暴力的零容忍。人们将乐此不疲地将罪责归于某一方,只要看到有人受到惩罚,他们就会感到满足,就算受罚的人只不过是犯下了所有人都有可能犯的错误。

只要几分钟,他就会登上杀人犯榜单的榜首,然后消失在人间。

他将不再是一个具体的人,安托万·库尔坦将成为一个代名词。

他的大脑进入了白热化状态,各种惊悚的画面在脑海中翻飞,然后他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刚刚过去的半个小时里,他一直没说话,劳拉说的话他也没听到,问的问题他也没回答。

他们住在离学校很远的一个小公寓里,离大学医疗中心倒是还算近。

过去的三年中,他们曾经在性生活中挥霍无度,但自从六月安托万回来以后,这样的机会就变得越来越稀少了。劳拉频繁地索取,安托万偶尔顺从地配合,却再也不复往日雄风。劳拉只能焦急而沮丧地等待事情出现转机。她从来没见过安托万满心欢喜的样子,这个男人总是安静低调,神态严肃,满脸写着心事,可这也正是劳拉爱上安托万的原因,幸福的表情在他那英俊的脸上,显得过于乏味。他的严肃总让身边的人产生一种很可靠的感觉,然而这种可靠又会马上被他那突如其来的恐慌发作击得粉碎。这段时间以来,他的焦虑症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劳拉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去理解,猜测他是不是遇到了一些家庭问题。还是说,他对成为医生的信念,产生了动摇?尽管看起来不太可能,但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该不会是,他外面有人了吧。

对于劳拉来说,吃醋可是个费神的事情,她实在办不到。苦苦思索无果以后,她只好把安托万的病症归结于心理问题。对一个医生来说,这是最让人安心的办法: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吃一些安全的心理类药物,总是有好处的。

劳拉正准备跟他说这件事,却偶然发现,安托万已经开始每天吃镇静剂了。

七月和八月就这样过去了。

库尔坦夫人显然十分忧虑,自从六月中旬以后,安托万就再也没来看过她。她缜密地统计着安托万来探访她的次数,最近五年之内,他具体哪一天来看过她,库尔坦太太马上就能脱口而出。奇怪的是,她从来不公开埋怨他,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这个事实,就好像他们之间的疏远,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约定,尽管令人遗憾,却不得不如此。

每个星期有好几次,安托万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即将开工的圣犹士坦游乐园,这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在博瓦尔度过的最后一天,眼前浮现出那些痛苦而毫无意义的时刻,那张少年雷米的照片,那次聚会(要不是母亲一再坚持,他是肯定不会去的),还有跟艾米丽一起做的蠢事。

直到现在,他依然十分困惑,与艾米丽的事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对于安托万来说,他当时迫切地想占有她,不过是因为艾米丽太过诱人,又或者是因为他想了却一桩童年时期的夙愿。这么做,与其说是出于欲望,倒不如说是为了得到一种复仇的快感。可是艾米丽呢?她想得到的又是什么?是他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还是说她只是顺从地接受了这一切?不对,她当时甚至还很主动,安托万依然清楚地记得,她那无处不在的舌头,她的手,以及当时她是如何地转过身去,如何地拱起身体,在安托万进入她的那一刻,又是如何地凝视着他。

离开博瓦尔以后,这个女人依然让安托万百思不得其解。他常常想到艾米丽那无与伦比的绝美容颜,而与她的谈话,却又平庸得令人失望。偏偏这样的美貌与平庸又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如此不可分割。他还记得艾米丽谈起儿时的照片时,脸上浮现的幼稚与热忱。

一想到这些,他总要费许多神。更何况,九月中旬库尔坦夫人打电话来的时候,还告诉他说,艾米丽来找她要过安托万的地址。

“她说要给你寄点东西,但是也没说要寄什么。”

说起这些照片,安托万也曾经想过好几次。

他想象着自己打开信封,甚至有时梦里也会出现这样的场景,自己的脸与六岁雷米的脸,然后是十七岁雷米的脸,重合在一起。这样的一张脸,就像那些被刻在墓碑上的英年早逝者的遗照。

他又想起德梅特家的餐边柜,上面一直空置着的相框,好像还在等着正义降临的那一天。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等那些照片寄到的时候,他会直接把它们扔进垃圾桶,连信封都不会拆开。而且,他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毕竟这么些年来,他在博瓦尔也没怎么碰见过艾米丽,更何况他回博瓦尔的次数只会越来越少……

时间来到了十月初。

艾米丽就是在此时到来的,只不过,来的不是一个装有照片的信封,而是她本人。那天,她穿着一件滑稽可笑的印花长裙,却也无法掩盖她的美丽。她事先化好了妆,喷了香水,做好了发型,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就像是要奔赴婚礼现场。她按响了门铃,劳拉开了门。您好,我是艾米丽,我找安托万。

对于劳拉来说,一切都有了解释。

来访的人还没来得及多说半个字,劳拉马上转身,说了一句,安托万,来找你的!然后,她就抓上了外套,套上了鞋子。安托万被这突然的造访弄得措手不及,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劳拉已经走到了门外。等一下!然而为时已晚,楼梯间响起了劳拉的脚步声,安托万俯下身,大声叫着她的名字,却只看见劳拉的手沿着楼梯扶手,迅速旋转到一楼。他不禁想,她这是要去哪里,心中一股妒火升腾而起,然后转过身,才突然想起造成这一切的缘由。

他怒气冲冲地回到公寓。

艾米丽却好像完全没有感到一丝尴尬。

“我可以坐下吗?”她问道。

为了使她的问题显得更加名正言顺,她又说道:

“我怀孕了。”

安托万脸色变得苍白起来。艾米丽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属于他们的夜晚”,这场景简直令人难以忍受。她诉说着他们之间令人动情的重逢,两人之间突然迸发的欲望,这欲望发自肺腑,于她而言,她“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巨大的快乐”……她没法替安托万表达,可是她自己,自从那天以后,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自从与你重逢,我就再次深深地爱上了你。现在我可以确信,我自始至终都疯狂地爱着你,只是过去的我,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安托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下的情况如此愚蠢,他几乎要笑出声来,可是想到这样做的后果,以及这些话后面隐藏的含义,又只好忍住……

“只是……”

他停了下来,斟酌着字句。作为一个医生,他有很多猜疑,可是作为一个男人,却不愿把这些话说出来。最终,他几乎强行逼迫自己问出了下面的问题:

“可是,谁告诉你说,是跟我……我是说……唉,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吧……”

艾米丽早就想好了对策。她把包放到脚下,两腿交叉。

“我怀的不可能是我……我是说,热罗姆的孩子,他已经四个月都没回来过了。”

“可是,你也有可能怀上其他人的孩子!”

“没错,既然如此,你不如直接叫我婊子吧!”

艾米丽对这句话表示出万分愤慨,显然,她没料到安托万会发出这样的疑问。安托万不得不向她道歉: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停下来,心里计算了一番,却为这个计算结果而吃惊:从艾米丽口中说的“我们的夜晚”开始算,十三个星期已经悄然流逝。

显然,合法堕胎已经不可能了。

一切都变得明朗起来:她是故意等着拖过了合法堕胎的日期,才来这里找他的。

“没错,安托万,就是这样!我不想堕胎,不能干这样的事。首先,我父母就……”

“我才不关心你父母怎么想!”

“可是我关心,怀孕的人是我!”

安托万在心里算计着,要怎样才能让艾米丽善罢甘休。他可以用钱解决吗?

“孩子的父亲是你。”她继续说道,边说边垂下眼帘,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可是,艾米丽,你想怎么样?”

“我已经跟我的……我是说热罗姆,已经跟他分手了。我没把所有真相告诉他,因为我不想让他对我们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可是……”

“那你想怎么办?”

她皱起了那对迷人的金色眉头,很意外安托万竟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我想让这个孩子活下来!这很过分吗?我想让他拥有他应该得到的一切!”

安托万闭上了眼睛。

“我们必须结婚,安托万,我父母……”

安托万仿佛触了电似的,从椅子上弹起来,大声嚷道:

“这不可能!”

他把艾米丽吓到了,她坐在椅子上,身子往后仰。必须马上跟她解释清楚,这个想法有多么荒唐。他努力地平复下来,拉近她的椅子,跪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说道:

“这是不可能的,艾米丽,我不爱你,我不能娶你。”

得想出一些她能听懂的话来劝服她。

“我没有办法让你幸福的,你明白吗?”

这句话让艾米丽感到困惑,她并不清楚安托万想说什么。实际上,这两个月以来,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安托万会解决这一切的”,其他的,她什么也没想。

“现在去堕胎还来得及,”安托万继续说道,“你放心,一切费用我来出。我会想办法弄到钱的,我会找一个条件好的诊所,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向你保证,我会把一切都办妥。可是,你必须放弃这个孩子,因为我不会娶你的。”

“你这是在要求我犯罪!”

艾米丽握紧拳头,紧张地放在自己的胸口。

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安托万开始恨她。

“你是故意这样做的吗?”他冷冷地问。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是说,我怎么会……”

艾米丽竭尽全力想表达一个简单的观点,却不知从何说起,不过她看起来确实一脸真诚的样子。

安托万被眼前这显而易见的事实击得粉碎:这的确是一场意外。艾米丽自己也宁愿嫁给她的中士,只不过,在这期间,有了一个“属于他们的夜晚”。虽然在安托万看来,那是一个糟透了的夜晚,可是事情的结果已经摆在了眼前,艾米丽怀上了一个孩子,而安托万,就是让她怀孕的人。

负隅顽抗的想法又出现在脑海里,他站了起来。

“对不起,艾米丽。我不能答应你,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不想要你,我什么都不想要。我会想办法弄到钱的,但是这个孩子,我绝对不能要,这已经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你可能没法理解。”

年轻的姑娘眼里噙满了泪水。安托万已经可以预见,艾米丽带着这样的消息回到家中,会发生什么。他知道,为了这次会谈,艾米丽来之前肯定已经跟她的父母商量了很久,尤其是她那虔诚的宗教徒母亲。他眼前呈现出穆绍特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情景,她的父亲正襟危坐,活像复活节用的大蜡烛,还有她的母亲,披着马海毛披肩端坐在那里……他们怎么就觉得安托万会乖乖就范,娶了他们的女儿呢,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事情并没有朝着艾米丽预料的方向进展。于是,她也站了起来,走到安托万身边。

她用手环抱住他的脖子,还没等安托万反应过来,就把嘴唇贴在了他的嘴上,舌头也顺势伸到了最里面,期待着安托万做出回应(她自己可能也不是很理解,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为什么男人们会愿意为了这样的事情做出牺牲。可是,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情况下,她只能孤注一掷,吻得更加投入,也更加狂热,可是显然她的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她的吻,既没有计划,也没有技巧)。

安托万转过头去,拿开艾米丽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年轻的姑娘感到自己被拒绝了,顿时哭成了泪人。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安托万甚至有些动摇了。可是,他早就把自己绑在了船桅上,不会再落入美人鱼的圈套。只要想想她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生活,他就鼓足了气力,任谁都无法动摇。他把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几分钟以前,他还很恨她,可是现在,他却在可怜她。

突然,一个短暂的想法从脑海里冒出来:除了穆绍特一家,还有谁知道这件事呢?他想到的不是自己,毕竟博瓦尔镇这个地方,他是再也不会踏足了,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这一切都变得异常悲伤。

“你就这样抛弃我们了吗?”艾米丽问道。

她真的很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不知道是从哪里学会的……安托万听到她大声地擤着鼻涕。

“对不起,艾米丽,我什么也给不了你。可是,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的:我会给你找一个好诊所,一切费用我来承担,我向你保证,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你还年轻,我相信,你会跟热罗姆生下很多宝宝,你可以跟他生孩子,而不是跟我。你得尽快做出决定了,艾米丽……否则,我也无能为力了。”

艾米丽点了点头。她带着一个想法来到了这里,可是这个想法却没能实现。那些早就准备好的话也已经说完,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于是她略带遗憾地站了起来。

安托万觉得,也许在某个时刻,她甚至感到了一丝快意,因为在这样的情景中,她完美地给自己找到了一个角色对号入座:她是一个不幸的人,悲剧正在她的生活中发生,她就像某个电视剧中的女主人公。

她把一个大大的信封留在了桌上,里面装着那些班级集体照。老天,她竟然是带着照片来的……

她曾经对此抱有怎样的幻想呢?她还以为,他们会在床上坐下,相拥在一起,一边翻看那些照片,一边面带笑意吗?她还觉得,安托万会被她迷倒,陷入爱河,会把手放在她的肚皮上,问宝宝是不是在动吗?她该有多么天真啊,安托万不禁哑口无言。

艾米丽走后,他反反复复地思考着这一切的后果。一丝微弱的曙光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一直以来,他都奇迹般地在各种险境里全身而退,生活道路上的所有陷阱,都被他毫发无损地避过。当他以为大家会找到雷米的时候,最终却没有一个人找到他;当他几乎确信自己就要被抓住的时候,却在法网恢恢中成功逃脱;艾米丽即便是挺着孕肚来的,最终也只能空手而归……他开始觉得,这样的运气也许会持续下去。过了这么久,他才开始认真地看待运气这件事,他感到身上的重量仿佛瞬间轻了很多。

他开始安静地等着劳拉,这样的平静甚至让他自己都有些始料未及。

劳拉终于回来了,此时的她与方才夺门而出的那个她,简直判若两人。

“你倒是开窗透透气呢,屋子里一股烂货的味道!”

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拿起她的背包,不管手边抓到什么,都胡乱地往包里一塞。

安托万微笑着,感到自己好像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强大过。他一把抓住劳拉的肩膀,强迫她转过身,脸上依然没有止住笑意。他说道:

“好啦,我就跟一个从前的女同学上了一次床,可她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她跑到这里来纠缠我,已经被我赶出去了。我爱的人是你啊。”

这番话十分令人信服,因为这些话句句属实,没有半点捏造,只不过还有些没有透露的细节,然而,在当下的情景里,那些都不重要。

突然之间,他变得不可战胜,身上散发出一种强大的力量,就连劳拉都感到十分震惊。她手里拿着一件衣物,安托万则继续微笑着,逼迫她张开了双腿。

接着,他干净利落地除去上衣,让一切都臣服于这鼓鼓囊囊的欲望。他们在床上翻滚着,从床上滚到地上,又一上一下地滚到桌边,撞上桌脚。安托万已经进入了她的身体,劳拉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他是如何做到的。她开始从头到脚剧烈颤抖,疯狂的快感从脚底一直往上蹿,她忍不住从地板上抬起腰肢,大声尖叫出来。高潮来了两次。

然后,她便在安托万身下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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