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袁啸林顿时脸色铁青。
他盯着赵越看了足足三分钟, 才收回目光转身走了。
赵越其实被他看得心里怕怕的，强撑着才没露怯，别的不说, 这位“高人”的确有种不同于凡人的气质，属于锋芒毕露型。
不过再毕露不还是被自己瞪走了吗？赵越在心里如此这般地自我夸赞了一番，美滋滋地回休息室去了, 为一会儿录节目做准备。
两小时后，众人落座演播厅, 他上去录了个开场，按流程介绍今天的各位嘉宾。
袁啸林这时候倒是十分老实了，起码没有说出什么挑衅之言, 就表现得冷冷淡淡的，跟之前在其他冒险节目里的形象差不多。
有人说他这叫世外高人的气质, 的确有内味儿。
今天聊天的主题是“三百六十行”, 比较宽泛，请来的嘉宾虽然目前都算公众人物，但没入行之前也做过各种各样的工作。
轮到袁啸林上台时, 无论是观众嘉宾都十分感兴趣。
袁啸林不急不慌地上台, 将麦克风调高了一点点, 第一句话是“我出身武学世家……”。后半句还没出来呢，光这前半段就够装逼了, 活跃气氛的众嘉宾迫不及待地鼓起了掌, 还大喊不得了！
观众本来都开始笑了，但袁啸林不配合大家做出尴尬或者腼腆或者一起笑的表情, 而是皱起眉，有点生气的样子，观众只笑了个开头就不敢笑了, 气氛瞬间冷了下去。
赵越吐了吐舌头。
他做了几个月的脱口秀，早就明白，嘉宾最忌讳在台上较真。无论你想表达严肃观点，还是说什么感人故事，只要别做出举世皆醉我独醒的姿态就行。
汤圆姐都和他说了，他之所以红起来就是因为观众喜欢他傻傻的……赵越心道这个袁啸林这都不懂，不是比我还傻嘛。
台上，袁啸林继续演讲。
“我们家族在枫山隐居百年，老一辈为了武学传承殚精竭虑。我五岁起就按照祖辈规矩习武，打熬筋骨，修炼心性。早上五点就要起床，无论风霜雨雪，记得有一年冬天，枫山雪灾，一夜过后门都被雪堵住……”
赵越听了一会儿，嘴巴微微张开，感觉自己在听幻想故事，特别不真实。
他也是自小练武，但绝对没有这么夸张的，袁啸林把自己的家族说得特别神秘，主家在深山习武，旁支在外面赚钱，就为了保持这个武学世家的纯粹。他们不求名利，是真正的大师，他爷爷怎么怎么样，大伯怎么怎么样，都干过什么英雄事迹，还打击山里偷猎者什么的……
赵越作为常驻嘉宾本来是要负责插科打诨的，但他给听傻了，愣是一句没说，就这么听到了快收尾的地方。
“三百六十行，我想，我们华国的武学大师也应当留有姓名，也应当被人知道。在山里，我很少进行娱乐活动，出山后才有幸看了几部动作片，有几部还是挺有趣的，成为了真正的武学和世界之间沟通的桥梁。”袁啸林提了提嘴角：“我希望它们能继续沟通下去，而不是产制造误解。”
底下观众有一小片窃窃私语，主嘉宾率先接过了话，问了几个专业上的问题，袁啸林都答了。另一位嘉宾唯恐天下不乱，大声问：“袁大师，什么才是误解啊！？”
袁啸林抿了抿嘴：“术业有专攻，外行指导内行就会产生误解。”
大家都知道袁啸林横空出世就是怼了明宸的那条微博，他这话虽然说得客气，而且没有指名道姓，但大家听在耳朵里翻译一下就是大写的“明宸你不行”。
赵越忽然举手，主嘉宾说着小赵的高见来了，一边把话筒递过去。赵越大声问：“拍电影的内行不是演员嘛！”
众人顿时捶桌哄笑。
赵越一脸茫然：“我说错了？动作电影也是电影吧？难道不是应该找演员来拍吗？”
袁啸林脸色不太好看，但他打定主意不再说什么，就下台了，旁边主嘉宾跟他争论：“现在的歌手模特偶像都在跨界当演员！”
“那也比武学大师跨的步子小吧……”赵越委委屈屈：“而且演员是跨界的，导演总没有跨界吧，要是外行能指导内行就好了，我也可以当男一号，而不是被刷下去。”
主嘉宾笑了一通，赵越叹气：“大家都是‘被指导员’……”
后面众人插科打诨了一圈，把这一茬话圆过去了。第二天节目播出，袁啸林的身世上了热搜，他和明宸的矛盾又被提出来讨论了一通。
吃瓜群众也看出来了，袁啸林背后肯定有人捧的，他现在闹，就是在和明宸抢《少年行》的男一。
问题是没开拍的饼抢一抢很正常，没见过啃了一半的饼也要抢的，大家纷纷表示长了见识，要持续关注，到底看看这一口瓜要怎么个吃法。
但不能否认的是，昨天的脱口秀对于袁啸林来说并不是一步好棋。
大家更喜欢的是高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身手好到爆表又可靠又神秘的“世外高人”，而不是一个会夸耀自己家族，对别人进行观点输出的“普通人”。
西施姐从节目播出就开始监控舆论，没想到袁啸林自己不争气，把一波好感硬是推到了自己家来。西施姐美死了，一想起来就要笑，连忙打电话叮嘱明宸。
“这种时候，你别发言就行。”西施姐说：“闷声发大财，无辜又谦虚。”
明宸忍笑：“我知道了。”
西施姐又道：“还有个好消息，《星尘》定档了，陆陆续续要开始放宣传片。你还是以拍戏为主，路演安排还早。”
明宸应下，被徐导叫过去继续一遍一遍地磨镜头。
今天的戏拍完，明天又要换场地，全剧组有一天休息。明宸晚上回家，终于有空和司延安一起看了这期脱口秀。
“谁给他写的文案……”明宸惊呆了：“是有仇吧？”
赵越那头给他发了好几条邀功并嘲讽的微信，大赞袁啸林的文案代笔是“外行”。
“说不定是他自己写的呢。”司延安靠在椅子上：“我看他挺傲慢的。”
确实挺傲慢的。
人的气质很难伪装，在各种真人秀上更是暴露无遗。如果袁啸林能一直做个只动手不动口的高手，冲着那份真才实学大家还能赞下去。
现在有小部分脱粉也正常。
“如果是他自己写的，就代表侯文昌控制不住他？”明宸眨了眨眼。
司延安笑了笑：“毕竟高人，来历不凡。”
他俩洗澡的时候讨论了一会儿，觉得侯文昌不会就这么算了。混娱乐圈，袁啸林是外行，但侯文昌可是内行。现在吃的亏，他一定会很快找补回来。
这个很快来得非常突然。
明宸跟着剧组开拨南下，去了一处废弃海港拍外景。
拍了一周，进度大约五分之一，还要一个月。
海港附近环境不太好，当然，剧组要的就是那个不太好。主场景四周堆满废弃集装箱，还有各色生锈的船只，坏了的吊车挖掘机，道具组就地取材，又补了一批破船，把海港填得更满了。
大冬天，拍的是夏天的戏，为了脸上出汗真实，明宸每次都得热很久的身，特别累。而且一个镜头不过，外套就得穿穿脱脱，出一身汗被吹凉，持续重复，林跳跳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总觉得这样下去不生病不是人。
“没事，我好几年不生病，吹吹冷风而已。而且过几天就升温了。”明宸安慰她。
林跳跳揪着鼻子，给他倒姜茶，现在这个保温壶里装的可是救命神水，林跳跳整天抱在怀里。
休息了一会儿，明宸又过去拍。海港这边是动作戏的高潮，主角要和众反派在废弃的船上上演追逐战。
这不是明宸一个人的独角戏，NG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不过拍摄还算顺利，基本半天能过两条。
刚刚有位配角在甲板脚滑了一下，这会儿要去补拍。明宸衣服上被道具组淋了水，补好妆，随着导演一句就位，又一次开始。
旧船有高有低，武指设计出一场精彩的跑酷盛宴，明宸刚从A船三层跳到B船桅杆上，转了个圈下滑，剧组外围突然有喧哗声，不断接近。
这边明明是拉了禁止警戒线的，场务匆忙往外跑，问什么人。有个和明宸互动的反派被分了心神，一个走位没走好，明宸被他绊到，直接翻出了围栏，往海里掉去。
“啊！”林跳跳脸都吓白了，往码头边上冲，其他人反应了两秒，也着急过去。明宸也吓了一跳，但落脚地正好有一艘救生艇，他借力跃起，跳到前面另一艘歪着的小船上，惊魂未定地扶住桅杆。
“我天……”他话音未落，那艘小破船的桅杆忽然断了，这下没辙，他还是掉进了海里，溅起一蓬浪花。
“哥！”林跳跳差点给跪了，抱着保温瓶就想往下跳，还好众人尚有理智，七手八脚甩下救生圈把人拉了上来。
海水不算太凉，但冷风一吹就不一样了，明宸用力打了个哆嗦。化妆师抱着摊子跑过来，道具组举起取暖器对着他烘，明宸会游泳，感觉自己还好，倒是把剧组吓得不清。
这可是宝贝男主角啊！
“怎么回事？”明宸缩在毯子里面脱衣服，听见外面嘈杂声越来越近，好像吵起来了，忍不住探出颗脑袋。
“明宸老师别管啦！”化妆师妹妹要哭了：“你先把衣服换了！”
“好好好……”明宸老老实实换衣服，刚把羽绒服穿好，湿着的脚踩在干浴巾上，就看见一群壮汉气势汹汹闯进了剧组范围，嘴里吼着什么听不懂的方言。
包括林跳跳在内的几个小姑娘脸都白了，本能的害怕起来。场务还企图拦下他们，嘴里说着无意义的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徐导和摄像都迎上去了，有人开始给执行制片打电话，让人快过来。
那边说的话，明宸这边听不清，他冷着脸，示意几个女孩子往放设备的那边去，自己赤着脚挡在她们和找事那群人之间。
“……不行！”
明宸听了半天就听到这一句，然后壮汉们显得更加愤怒，吼了几声。
场务离开交涉处，匆匆朝这边跑，嘴里说道：“收拾东西，快收拾，我们先走……”
大家惊魂未定地动起来，明宸仍旧站着观察。这时执行制片衣冠不整地到了，和徐导说了什么，徐导忽然愤怒地咆哮：“谁说了算！谁说了算！”
这一声激得矛盾瞬间升级，女孩们有人吓得叫出声，摄像瞬间扑到自己的设备上像个树袋熊一样抱着。
但那群壮汉并没有来砸器械，他们分散开去，有人把砸船，有人踢集装箱，弄得道具组精心布置的场景烟尘一片，尖叫四起，最后那台废弃吊车的吊臂不知怎么也掉下来，轰地砸在地上，跟地震了似的。
最后剧组几乎是逃回宾馆的。
明宸洗了个澡，刚出浴室，林跳跳捧着两份盒饭进来了。
“我勒个去……”林跳跳犹自惊魂未定：“底下还在吵架呢。”
明宸嗯了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听不懂，徐导和黄制片在吵，一会儿说什么手续，一会儿说设备，一会儿说审批的，我听了个懵。”林跳跳把续命姜茶倒上：“问了下摄像大哥，他说情况不好，可能会暂停拍摄。”
正常情况下，没有哪个剧组想遭遇“意外”停工，那意味着钱哗哗地燃烧。所以现在就到了不正常的情况。
明宸早有心理准备，知道拍摄不会一直顺利，他也懒得去问侯文昌用了什么手段，反正目的摆在那儿。
林跳跳巴拉巴拉把打听来的消息说完，忽然又高兴起来：“对了，摄像大哥拍到你不小心落水那一段，说挺好玩儿的，你踩救生艇那下特别帅，给我单独剪出来了。我问徐导，徐导说可以发。”
掉水里有什么可帅的！？明宸看都不想看，让林跳跳直接给西施姐。
“等剧组复工，说不定天气都暖和啦，这样想想也不错啊。”林跳跳乐观地想。
“你怎么不想想复不了工的可能性？”明宸看她一眼。
林跳跳斩钉截铁：“不可能。”
明宸没说什么，朝她竖了竖大拇指。他自己不懂其中弯弯绕，但他相信司延安。
等了一下午，终于有人来通知，说暂停拍摄，全剧组明天飞回崇市。大家唉声叹气地吃完一顿晚饭，为钱发愁。
明宸赶时间，直接坐红眼航班回去了，司延安大清早去机场把人接回家。
明宸一爬上车就惊了，本来准备往司延安怀里钻，这会儿收回手安分坐着，冲前座问好：“西施姐，汤圆姐！”
今天郭盔不在，汤圆开的车，西施姐坐了副驾驶。
他本来有一肚子问题想问，但两位美女似乎正在针锋相对，讨论问题。说的明明是他好奇的内容，但他基本听不懂，听着听着就困了。
司延安揉了把他的脑袋，把他往肩膀上一摁，十分旁若无人：“困了就睡。”
前座两位：“……”
“侯文昌动作是快，也抽了不少钱给柠檬影视。是个机会，就是时间比较紧。”半晌，汤圆说话声音低了一点。
“《一代宗师》的企划书发到我这儿了，一共只有三期，宸宸肯定要去的。”西施姐说。
“没问题吧？”
“没问题，”西施姐很不喜欢汤圆的质疑：“我们宸宸厉害呢。”
汤圆哂笑一声。
差不多听到这儿，明宸没撑住睡着了，醒过来时汤圆和西施姐人已经不见了，车门开着，他赖在司延安怀里，司延安拿着手机在看。
“醒了？”
“唔。”明宸应了声，感觉鼻腔有点不通气，用力吸了一下，才下车。
昨天在飞机上几乎没什么睡，刚刚睡一个多小时反而更困了，明宸什么也不想问了，就想上床睡觉。
司延安的作息紊乱得十分应景，捏着他的手陪他睡。
窗帘一拉，昏天黑地，再醒过来的时候，阅读灯开着。司延安正靠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叠剧本，边角都翘起来，明宸觉得好像是他翻过的那本。
他的左手仍然搭在自己微微握起的手心。
场景安逸得像宁静深海，司延安侧脸被灯映出深刻的轮廓，眼瞳隐隐约约透出绿色，神秘又温柔。明宸觉得心像泡在温水里，舒服得不敢呼吸。
憋了一会儿，他动动手指，挠了司延安一下。
“醒了？”司延安眼睛没从剧本上移开，捏捏他手心，收回手：“起来吃饭。”
“几点了？”明宸问。
“五点，可以吃晚饭了，郭盔家老太太做的菜，他刚送过来。”司延安下床，发现衣袖被小朋友很赖皮的揪住了。
他笑了一声，拽着明宸的手把他整个儿薅起来，像抱小孩儿一样抱着出卧室：“行吧。”
郭盔家老太太手艺尚可，就是普通家常菜，明宸吃了个半饱，终于有心情了解情况。
“柠檬影视筹划了一档短期综艺，叫《一代宗师》，邀请你们武林人士一比高下。”司延安还记得明宸说要当武神云云的话，嘴角牵出一丝笑意：“筹备时间短，花钱少，又是网络平台播，要的就是个快。跟当初全明星运动会差不多，半个月后录。”
明宸吃了一惊：“侯文昌弄的？”
司延安：“除了他还有谁？”
“他这么信任那个袁啸林啊。”明宸不用想都知道他什么目的：“倒也挺聪明的，脱口秀失利，就用武力值掰回来？”
袁啸林实力相当可以，这点系统已经强调过很多次了。最近每天晚上锻炼，系统都恨不得把他捆到袁啸林面前，让他俩比拼比拼，好在系统没那功能。
他脱口秀里吹的那些家族秘事应该也是真的，明宸相信他不是故意炫耀。也正是因为他不是故意，这人骨子里的狂妄才那么明显。
“你经纪人已经帮你答应了，这是个展示实力的好机会。袁啸林是专业的，你就算输给他也不丢脸。”司延安说：“剧组停工有侯文昌的考虑，也有我施压的原因在。这方面你就不用问了，都是商场上的事。相信我，只是时间拖的长短的问题。”
明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眨眨眼：“那我要是赢了呢？”
司延安没想过他会赢，毕竟客观条件摆在那儿。但明宸的表情非常有说服力，这让他顺势思考了一下。
很多结果尚不明确的拉锯战，如果加上这样的重量级砝码，都不再是问题。
“我这么说吧。”司延安眼睛微眯：“袁啸林赢了，不过是一场造势。你赢了，你将取代制片者，成为这部电影的唯一的、不可取代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