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帐篷外面,已是深夜,茫茫的大草原上,只有稀薄的星月光芒照着大地。虽是如此,但以两人的目力,还是能够看得见远处,一名骑士正策马狂奔,但方向却并不是朝着这座帐篷而来。

“两……两位大人,有什么吩咐?”

帐篷的主人,那个牧民却没有赤蓝二人的耳力目力,只是被两人走出的动静吵醒,一边揉着眼睛,一面慌忙自聚成一团的羊群中起身,连滚带爬地冲到尊贵的雪山巫师面前,上前亲吻着两人的脚背,恭恭敬敬地问道。

“没你的事,去睡你的。”赤水断看都不看那牧民一眼,目光依旧凝视着那骑士的方向。他的背后,一面画着草原王族狼牙图腾的旗帜正在夜风中飘扬。

赤水断皱眉道:“草原王旗……不过是区区一个王族的传令兵而已……从他身上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蓝海悦摇了摇头,没有回答,纵身飞向了那骑士的方向。

“悦!”赤水断急得一跺脚,也纵身跟在了蓝海悦的身后,留下那牧民依旧在原地跪地不起。

以赤蓝两人的实力,这距离也不过瞬息间便到。那骑士正策马狂奔不休,前方半空中却突然落下了两个人影,横拦在了前进路线上,吓得他双手一抖,胯下坐骑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前方何人!”马上骑士慌忙大喝一声,手中已拔出了腰间的弯刀,全身肌肉都已绷紧。

“大胆!看到大雪山巫师,还不赶紧下马行礼!”赤水断大喝一声。

那骑士此刻方借着月光,看见了两人身上的白袍。大雪山巫师在草原人心中地位何等崇高,心头一个激灵,连忙滚鞍下马,在地上匍匐了下来,告罪不停。

“好了。你深夜疾驰,必有所命。你们的王要你传递的消息是什么?”蓝海悦和声问道。

以大雪山巫师的地位,无论问话的内容事关多高的机密,草原人都向来绝不敢丝毫隐瞒。但此刻,那骑士脸上却抬起头望向两人,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色。

“看什么!你是不信,还是但敢隐瞒?”赤水断左手一翻,一团冰霜斗气便凝结在了手上,以恐吓的目光望向那骑士。

“不……小人怎敢怀疑雪山巫师大人!只是……”那骑士本来虽心下有些疑虑,但自然不敢说出口。此刻见了赤水断施展出冰霜斗气,也再不怀疑对方身份:“只是小人要传递的命令,正是和大雪山有关,两位巫师大人该当早已知道才对……”

“大雪山?”赤水断心下猛地一跳,赶忙催促道:“快说!”

“是!”那骑士也不敢推搪,急忙飞快道:“昨日有一名雪山巫师前来王庭,告知王上大人,上一代巫王古兰修大人已经去世,死前已传位于新巫王白河愁大人。现在新的巫王大人已经继位,并要王上昭告整个草原。小人受王上之命,正要前往东面的帕木部传令。”

“去……世?去世?去世?”

蓝海悦喃喃重复着骑士说的这两个字。虽然心中早已清楚,古兰修老师可能已死。但亲耳听见这一消息,依旧免不了心中一空。纵使竭力忍耐,依旧自双目中潺潺滑下泪来。

而赤水断,脸上肌肉来回抽搐不定,眼皮也跟着跳动不休,自喉中发出了受伤野兽一般的吼声,脸上的泪水则早已一样泛滥成灾。

“两……两位大人难道还不知巫王辞世的消息?”那骑士看见赤蓝二人痛哭不已,心下更是奇怪,忍不住开口问道。

“闭嘴!”

赤水断恶狠狠地扭头盯着他,双目中凶光暴现,左手虚抓,一把便将那骑士吸了过来,紧紧掐住了咽喉。那骑士口中咯咯作响,一双讶异的眼睛死死瞪着赤水断,却怎么也挣扎不开。

“咔嚓”一声,赤水断已将那骑士的脖子拗断,随后像丢垃圾一样若无其事地丢开。

被这骑士一打岔,赤水断也止住了哭泣,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对蓝海悦低声道:“我要回雪山。”

“你疯了?”蓝海悦皱眉道:“此刻上山,岂非自投罗网?”他清楚赤水断方才杀了那骑士倒并非为了泄愤,而是为防消息走漏出去,因此也没有劝阻。

“我要弄清楚,老师到底怎么死的!还有白河愁……白河愁他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赤水断双目赤红:“老师说过,那诅咒就算到了圣阶,也无法抵御。白河愁究竟是怎么活下来,还夺了巫王之位……此事不弄清楚,我绝不得心安!”

蓝海悦犹豫了片刻,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和你一起上山。若你被愁发现,至少还有个照应。”

“不。我独自去。”赤水断摇了摇头,伸手指向了蓝海悦腰间的月下美人:“白河愁叛变之后,老师的弟子,只剩下你我二人了。若是一起死在山上,老师这一脉岂非绝了?更何况,老师在让你我下山之时,交待了千万不能让白河愁得到这柄月下美人。你我一起上山,岂非正中白河愁下怀?”

蓝海悦思索犹豫了片刻,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好。那我便在这牧民处等你三日。三日之后,你若不出现……”

“你就跑!跑得越远越好!跑到帝国去!”赤水断斩钉截铁地道:“三日之后我若还不出现,那必定是已经死在雪山上了。你带着这月下美人,好好藏起自己,以期……以期有朝一日,能为老师和我报仇吧。”

说完,赤水断深吸一口气,再不停留,腾空而起向着大雪山飞去。

“说!那天之后,老师怎么样了!白河愁在哪里!你们为何要奉他为巫王!”

深夜中,雪山的一处狭小山洞里,赤水断紧紧抓着一个巫师的头发,低声喝问着。

上了雪山之后,赤水断一直悄声匿息,不敢露出行踪。潜伏了许久,直到第二天入夜才等到一个巫师落单。那巫师实力不过五六级而已,远非赤水断的对手,一招制住之后便带来了这处洞穴里。

那巫师身上遭到禁制,已是完全不得动弹,脸上更已被赤水断打得满脸鲜血。

“是……是老师的命令!”那巫师面对赤水断那张扭曲的脸,惶然道:“我老师是八大……两大萨满之一的古鲁姆,那天在广场上,只有他和坎达大萨满留到了最后!他们回来了之后,就宣告前任巫王已经……辞世,新巫王接任!他是大萨满,又是我的老师,他说的话,我也不能不听啊!”

“你的老师?”赤水断皱眉:“白河愁夺了巫王的位子,却没再露过面?”

“没……没有……”那巫师急忙道:“那天你们跑了之后,巫王……不,是前任巫王也将我们赶出了广场,只留下两名大萨满。从那天起,新巫王就没出现过,所有的命令都是我老师和坎达大萨满去雪峰后山的冰窟口听巫王吩咐,再来给我们转述的!”

“雪峰……后山?”赤水断喃喃自语着,心中思索不休。

白河愁击败了老师,夺了巫王的位子,却没有在所有雪山门下面前出面立威,这本就已经不合常理了。更何况,他之前争夺巫王,便是为了带领大雪山,投身世间,做出一番事业来。可眼下除了遣人前去草原王庭,通告新巫王继任之外,却半点动静也没有。

白河愁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赤水断轻轻拧断了那巫师的脖子,蹿出了山洞,隐藏起身形向着雪峰后山摸去。

赤水断在大雪山多年,那个万年冰窟自然是知道的。但自幼老师便再三嘱咐过他们,那万年冰窟中滴水即凝,寒气比外面更强上百倍,绝不可擅自进入,因此虽是知道位置,赤水断却从没走进去过。

但白河愁,在突破了老师的封印之后,却一直待在那冰窟之中。以赤水断的头脑,也能想得出他多半是受了重伤,需要借那冰窟中的寒气来镇压伤势。

刚刚走到喷着寒气的冰窟入口处,赤水断便浑身打了个激灵。以他刚刚迈入圣阶的实力,竟也不能完全抵御。待到向冰窟内又走了数步,寒气越来越重。以赤水断的实力,也禁不住牙关微微打颤。

但为了隐蔽,他也不敢运用斗气抵御,只能强忍着寒冷往里走去。

直到又走了数十步,快要忍耐不住时,赤水断终于在洞内看到了一丝光亮。

一座水晶棺一般的巨大冰块,立在洞窟最深处。方才赤水断看到的光亮,正是自那巨冰之上放射出来。晶莹剔透的冰块之中,赫然封着一个老人,身上所穿着的正是白河愁那条已然肮脏破烂不堪的白袍。

那老人看起来六七十岁模样,双目紧闭,被冰块封在正中央,四面一丝空隙都没有,仿佛琥珀中的昆虫一般,也不知是死是活。

“白河……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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