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当年事

老早之前,有人跟张大小姐说过:纽约不属于美国,属于第三世界。她一直没明白其中的含意。那天从海斯特街生死逃离后,她才明白,和她分手以后,姜平继续生活在纽约,只是在另一个世界里。

在张大小姐的世界里,Roger的妈妈是一个楷模型的女人。她是建筑师,怀上孩子以后就放弃了职业,回家养孩子。老公是纽约共和党的铁杆,保守派的中流砥柱,纽约华尔街最大律师行的合伙人。Roger妈妈是纽约两个慈善机构的董事,一个是大都会芭蕾的基金会,另外一个是给街头流浪汉提供免费食宿的基金会。张大小姐在纽约的时候,她还带她和Roger去给这些穷人做饭,张大小姐回国以后也效仿着Roger妈妈的样子,做了两个基金会,一个是赞助民工孩子的学校,还有一个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项目。两个基金会都得到国家的表扬和民政部的认可。就比如那个非遗基金会,除了党小明和他的朋友们捐钱,连中国银行这样的国企都给钱,每次做活动,都可以募到五千万。说实话,这些钱怎么花是张燕头疼的事情,基金会有上亿的捐款,但是没有那么多好项目,她也只好让党小明先给她管着钱,保证钱在赚钱就好。她觉得这样她也就算负责了。这次来纽约,她本来还想问一下Roger妈妈,美国基金会是不是也有同样的问题,怎么处理。但是张燕不知道Roger对她什么态度,所以也就没敢上门打搅。

Roger妈妈回家就看见儿子呆呆地坐在客厅的飘窗上,手里拿着一个未开封的信封。

“想什么呢?”Roger妈妈问道,她轻轻地用手梳了一下Roger的头发。

“嗨,妈妈。”Roger目不转向地回答道。他和妈妈感情很好,但是至今他不知如何启齿向家人讲他在中国的日子。

“这什么信啊?”他妈妈问道,“打开看看吧。”

“不是给我的信,妈。”Roger转身冲着他妈妈,他长叹一口气,不管怎么样,他总得开口,不然他快憋死了。如果他要倾诉,那最佳选择还是妈妈。

Roger去厨房端来一个托盘,上有一只茶壶,两个茶杯,准备坐下来跟他妈妈讲述他在中国的经历。

“你记得张燕在纽约原来的男朋友吗?”Roger问他妈妈。

“有印象,”Roger妈妈说,“艺术家,很有才华的一个愤青。”

“对,就是他。大四那年我和他们一起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住,那真的是我最开心的一年。我还记得张燕怀孕了,我陪她去跟校方交涉,她不想休学,就想挺着大肚子把本科念完,然后和姜平结婚生孩子。说实话,那时候我们都很担心将来他们怎么养得起这个小孩,可是姜平倒是很乐观,他说他去唐人街送外卖能养活他们。我那时候差点想问你能不能让他们在我们长岛南汉普顿的房子住下。”

“我不记得你问我啊?你如果问了,我肯定会说Yes的。”

“我知道,妈妈,”Roger接着回忆道,“但是姜平真的是天才,佩斯画廊给了他十万美金的预付款,准备在我大学毕业那年春天给他办个展。那个展览如果成功了,姜平就是第一个进入西方艺术市场的中国大陆艺术家。”

“那后来?”

“确切情况我也不是都了解,我记得我们毕业那天,大家都很开心,张燕挺着大肚子上台领毕业证书,我们都使劲为她鼓掌,大家都觉得太不容易了,也想鼓励一下学校开明的决定,没有逼她退学。唯一不太高兴的人是张燕的妈妈。她是个中国的大官,说来纽约出差,正好来参加张燕的毕业典礼。”

“她是不是很不喜欢姜平,我想如果我是张燕的妈妈,看着女儿没结婚,肚子大了,我也会讨厌姜平的。当然,他将是一个出色的艺术家会让我感觉好很多。”

“张燕的妈妈不开心,她和姜平很客气,但是她一直在和张燕现在的丈夫说话。”

“真复杂。”

“是的,妈。中国人的事情很复杂,你不能只看《纽约时报》里面那些过于简单的报道。中国不是他们说的那样,而且等他们爆料,事情已经过去了。前几个月,张燕的丈夫还上了《纽约时报》了,他好像买了一栋楼吧。”

“Oh,my God!(我的上帝!)那是张燕的老公啊,儿子,你要介绍我认识他,我朋友做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慈善舞会,还想跟他聊聊,看他是不是捐款。听说这些中国大款都非常想进入纽约上流社会,我能介绍他认识他该认识的所有人!”Roger妈妈开始有点激动了。

“妈!妈!我不喜欢张燕的丈夫,他有问题。”

“儿子,他的钱是好的,艺术需要资金。”

“你能听我说完吗?”纽约人对吸金的兴趣是Roger觉得恶心的事情,他爸爸是保守派,一心做大买卖的法律护航者也就罢了,但是他妈妈一直是“白左圣母”,没想到听见有钱人,也是这么赤裸裸地要冲上去。他突然失去了再跟他妈妈讲话的兴趣。

屋里突然非常安静。Roger妈妈去厨房煮茶,再拿点小点心,她一边煮茶一边对Roger说:“对不起,我不是想逼你去和你不喜欢的人打交道,但是你不知道现在中国人在我们圈里多火,每个人家的晚宴都必须有个中国客人,不然都不够时髦。如果桌面上没坐着一个有钱的中国人,就落伍了。你那朋友的老公,应该是这个月最受欢迎的中国人啦,他好像不错,不像那个在《纽约时报》上投广告,然后满大街送钱的疯子。那个叫陈什么的中国人,你认识他吗?”

Roger在沙发上坐着,又开始傻呆呆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信封。

“吃个布朗尼吧,这是你最爱的,胖巫婆的布朗尼。你告诉我后来呢?其他的事情我待会儿再跟你聊。说吧,我保证我不插嘴啦。”

Roger又叹了口气,咬了一口胖巫婆布朗尼,他感觉好多了,糖,是美国人幸福的秘密。“我们毕业那天早上,张燕妈妈带着她现在的丈夫来参加毕业典礼,姜平和张燕现在的丈夫还寒暄了几句,但是我没觉得他们是朋友,也不是敌人。张燕怀着姜平的孩子,也没怎么关注她现在的丈夫,反而是张燕的妈妈,一直拉着他说话。挺怪的。”

“毕业典礼完了以后,我们就回纽约了。”Roger拿起第二块布朗尼,他妈妈瞪了他一眼,掰了一半自己咬了一口,把另一半给Roger了,“姜平在肉库区租了一个巨大的Loft,张燕特别高兴,我当时正在犹豫是回家住还是赖在张燕他们的沙发上,我不想看见我爸爸给我脸色。我记得张燕妈妈打电话来,说她可以留在纽约待一个月,等张燕生了孩子再走。张燕还挺高兴的。”

“后来呢?”他妈妈终于听进去了。

“张燕离产期还有三周的时候去找她妈妈,哭着回来的。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她妈妈不让她跟姜平结婚,理由是姜平的爸爸因为走私要进监狱了,如果张燕和姜平结婚,她就只能留在纽约,不能回国,她妈妈必须和她断绝母女关系,不然她的仕途会断送在她女儿的婚姻上。”

“这简直太中世纪了吧?亨利八世也不会这么不讲道理。”

“妈,在中国是这样的。所以张燕就很困惑,但是她又不想告诉姜平,她想等孩子生下来再跟姜平商量,也许他们不用结婚,就在纽约同居也挺好。”

“是的,再说孩子他爹是艺术家,在纽约就是十几年前,也没人会眨眼。”

“那天晚上我和张燕聊了一夜,她开始觉得待在纽约也挺好的,她想入美国籍,还可以回去看她妈妈。事情没有那么坏,我们都认为她妈妈把小事戏剧化了。张燕开玩笑地说,如果姜平是负责天安门城楼上毛泽东肖像的画家,她妈妈肯定同意这门婚事。但是姜平的作品都是在中国无法展出的。”

“你们计划得很对啊!”

“是的,当时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姜平正在布展,展览开幕式是张燕产期前两周,姜平说他好像同时生两个小孩,每天都跟吃了兴奋剂一样。展览开幕前一天,我在画廊帮姜平布展,大概下午三点,他说他约了张燕妈妈聊聊,就走了。我接着布展,一直到晚上九点,姜平喝得大醉进来,把佩斯画廊和他自己的作品都砸了。我给张燕打电话,让她过来,她那时候已经快生了,但是没人能拦住姜平,我们怕事情闹大,结果张燕来了根本没用。姜平不仅没安静下来,反而破口大骂张燕是婊子的女儿,要跟她彻底分手,要张燕去堕胎,说孩子生下来也是个势利眼王八蛋,绝对不可能是好东西。他永远不要回中国,他让张燕滚。”

傍晚了,外面开始下雨了。Roger走到窗前看着楼下来回走动的雨伞,纽约一下雨是打不着出租车的,这点好像大都市都一样。而且只要下雨必然堵车,窗外雨点中的车灯是模糊的,很像什么电影里的镜头。

“下雨了。”Roger说。

“哦,还好我今晚没有什么约会。你晚饭想吃什么?”

“无所谓,妈妈。”Roger回到他原来窗前的位置,还是呆呆地望着雨中的纽约街道,“姜平和张燕分手那天也下雨,张燕那天晚上跑了。警察来了,把姜平带走了。三个月以后,张燕说她回国了,要我去跟她一起开一家公关公司,我再也没有姜平的消息,一直到有人把这封信送到这里,这是姜平的字迹……”

“你说什么?亲爱的,”Roger妈妈在厨房里大声说,“我煎两条鱼可以吗?”

Roger家的公寓在中城,57街五马路和六马路之间,下楼右转到57街五马路就有一个地铁口,坐F地铁到百老汇/拉菲耶站,大概也就十五分钟,再走十分钟,就到了张燕和丁强出事的海斯特街。再往西走两条街,有一个有两栋高楼的小区,这是纽约市政府为城南建设的经济房,这个小区叫尼克博克(Knickerbocker),也许这个区域原来荷兰移民比较多,所以叫这个名字,但是实际上小区里还是中国人最多。

纽约的经济房和中国不一样,不能买卖。如果你是缴税的低收入人群,你就可以申请住经济房,经济房的房租很低,只是正常房租的三分之一都不到。萍姐就住在这个经济房里十五层的一个两居室公寓里。

萍姐的公寓里面有不少人,大家都等着跟她请示汇报工作。萍姐坐在厨房里,她在煲汤,屋子里有一股香喷喷的佛跳墙味道,萍姐已经守着炉灶一天了,就为了煲这一锅佛跳墙。今天晚上有八个家乡来的人,这些人偷渡过来不容易,只要是家乡的人来,萍姐都会给他们煲佛跳墙喝。

“针头怎么办?”黑人问。

“那个女的还会去吗?还是你真的把她吓跑了?”萍姐问黑人。

“那个女的肯定不会去了,但是那个男的说不定,还有,他身上有功夫,肯定训练过。”

“他原来是警察。”

“中国警察?”

“是啊,都会功夫的!”萍姐比画两下,示意黑人不要轻敌。

“好啊,来,我跟他练练!”黑人一踢腿,差点把厨房的蒸锅给踢翻了。

“Stop!”(停手!)萍姐大喊。大家立刻肃静。

萍姐站起来,她的个子很小,大概只到黑人的腋下,她仰头看着黑人,黑人立刻蹲下来,这样是黑人仰望着萍姐。

“你把那个针头扔回Hester,如果那个中国警察来了,你就让他留在纽约吧。”

“懂了!萍姐!”黑人转身走了。

“船什么时候到?”萍姐问她旁边的一个男人。

“哎呀,不是早说了吗,晚上十点才到,你先睡觉去吧。”但是萍姐是不可能在来人的晚上去睡觉的,作为纽约最著名的蛇头,她总是等她的“客人”到纽约。

“护照呢?”萍姐是个细心的人,自从姜平走了,负责“接客”的人总是粗心大意,上次有人居然用联邦快递寄客人的护照,开玩笑!现在要格外小心。现在姜平不在了,她的“导师”都是废物,英文没有姜平好,自己都不了解白人的规矩,净瞎讲。萍姐还是很想念姜平的,尽管这样,她不后悔把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干掉,不然不知道要有多少麻烦。只是这个党小明怎么搞的,难道多年不接触业务,连屁股都不擦干净,还放自己老婆过来胡闹。她萍姐真的不需要党小明这种已经洗白的前搭档来找麻烦。

萍姐来纽约已经二十多年了,她和党小明的前老板是搭档,刚开始,老范给萍姐拉客人,萍姐在纽约收了钱,老范就安排这些人去香港,从香港再坐飞机去加勒比海国家,从那里再偷渡到纽约。萍姐是个公平的人,每个客人都给老范分30%的佣金。但是地下银行是党小明开创的。萍姐的非法移民在美国不能开银行账户,没有社保号码,萍姐和党小明就开通了一个地下渠道,萍姐在纽约收美金,党小明四十八小时内把美金在地下银行换成人民币汇入收款人账号。这是个巨好的买卖,比“卖人头”风险小,而且来钱快,很快,萍姐和党小明就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

“你给党小明再打电话。”萍姐跟她身边的姑娘说。

“还是那个电话号码吗?”姑娘问。

“是的,是的。”萍姐不耐烦地说。

“你呀,就是没有自己的儿子,所以太轻信啦!”萍姐身边的男人说。

“你不要再说啦!”萍姐狠狠地瞪了那个男人一眼。男人不吭声了。

“接通了。”姑娘把电话交给萍姐。

“明仔啊,你那个警察是不是有来头啊?有人说国际刑警也搞进来了,怎么回事啊?我欧洲买卖一点问题都没有哈,你不要再给我惹事啦!”

“萍姐,”党小明在电话那头冷冰冰的声音传过来,“怎么可能是我给你惹事。呵呵,我马上是全国政协委员了,你是什么人,我躲你都来不及,当初如果你按照我教你的去做,怎么可能有今天这种事情?你这回把屁股给我擦干净,要不我把你福建老窝全部交给公安!”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萍姐挂了电话,气得浑身发抖。她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还有高血压。她旁边的男人马上把药递给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当年要不是老范是他师父,我怎么也不会去搭理这个没良心的党小明。”萍姐说。旁边的男人没有说话,心里想,那个老范也不是好东西,欺负我不会挣钱,你是我老婆,他照样在我家里和你睡,这么多年,我也就忍了。但是他嘴上说:

“唉,不提过去的事情好不好,你想想,我们人里面,除了那个针头,还有不在我们控制范围内的人认识姜平吗?”

“除了他儿子,倒没有别人了吧。”萍姐说。

“就是那个党小明当年让你处理的孩子?”男人问。

萍姐点点头。外面的雨下大了,她站起来叫屋子里的人都不要等了,接到人她会通知他们的。然后她走过去,挨个儿把窗户都关上。萍姐记得十几年前,党小明到纽约来,告诉她他找到大靠山了,但是他要做一件他非常不情愿的事情,去娶一个他不想要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怀着别人的孩子。但是这个女人的妈妈在中国太有势力了,批了一张条子,就把调查他走私的警察送到非洲去喂蚊子了,他要是当了她的女婿,可真的就是登天啦,以后没人敢查他,他不用去做生意,生意都会找上门来。

萍姐记得那天党小明一边得意一边哭,他说他对不起他的老祖宗,要一辈子戴绿帽子,替别人养孩子。“代价啊!”党小明躺在沙发上,满嘴酒气地喊道,“我为什么要付出这么高的代价啊!老天爷,这不公平!”

还是萍姐问他,为什么不把孩子交给爸爸去养。党小明恶狠狠地说,藕断丝连,那个女人如果知道孩子在爸爸那里就不会死心塌地跟他党小明了。萍姐当时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老范选的这个接班人够狠。当时萍姐还想,如果党小明真的攀高枝了,或许也能帮到她。本着这种自私的心理,她给党小明出了一个主意,让他把孩子交给她,她来处理,就告诉张燕孩子死了。这个过程很复杂,两人为了达到目的也花了不少钱去贿赂医院的医生、护士和保洁员。结果,孩子偷出来了,张大小姐也一直认为,孩子因为早产,生下来就死了。

孩子偷出来以后,党小明就交给萍姐了,之后很少跟萍姐来往了,地下银行的买卖还在继续,但是已经从党小明的公司中分离出去。到后来就渺无音信了。

小孩领回家以后,萍姐心就软了,她像早得了一个孙子一样围着这个小男孩转。她打算自己养这男孩。奶粉、尿布都买最贵的。还很过分地要去找个奶妈来喂奶。

就在萍姐瞎忙乎的时候,他的男人来到了拘押姜平的警察局,问当值的警察:“有个叫姜平的关在这里吗?”

警察查了一下记录,说:“有!”似乎巴不得有人把姜平带走,一会儿就把他领了出来。

姜平估计在里面没少吃苦头,脸上都是伤,一只眼睛被打得几乎肿成一条缝。

“你是他爸吗?你儿子有暴力倾向!签字。”警察冲着萍姐的男人说。

他没说话,签了字。抓起姜平就往外拖。

“你谁啊?!我他妈认识你吗?你他妈放开我!警察!我不认识这个人!”警察根本不理他,两个华人之间的事情,他们只当看不见。

萍姐的男人把姜平带上车,在车里,他对姜平说:“你当爹了!”

姜平听不懂他闽南口音的汉语,继续骂:“你他妈谁啊你?”

“你当爸爸了。”男人面无表情地又说了一遍。

姜平愣了,问:“张燕生了?她在哪里?你能带我去医院吗?”

萍姐的男人根本不理他,车驶进尼克博克小区,停下后,他狠狠地抓住姜平,像抓小鸡一样把姜平带上楼。

萍姐正在给宝宝喂奶,看见她男人和姜平进来,愣了一下,接着哄孩子。

“乖乖,好好吃饭,哦……哦……”

“你把孩子还给他。”萍姐的男人对萍姐说。

萍姐紧抱着孩子,转过身去。

“张燕呢?!”姜平吼道。

男人反手一巴掌把姜平打翻在地上,打得他嘴角溢血。

姜平从地上立起来,从后面死死勒住男人的脖子,想把他扳倒在地。没想到男人头都不回,右肘曲起向后,弹弓一样猛地在姜平的肋下戳了一下,姜平便扑通一声倒地上,浑身发麻,手也开始抽筋。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这男人身上有功夫。

“把孩子给我。”男人平静而不容反对地对萍姐说。

“唉!”萍姐叹了口气,她真的舍不得这孩子。但是她男人去算了八字,说这孩子命太硬,和他相克,死活不让养。平常所有事情,男人都听萍姐的,从来没这么较真儿过,萍姐心里也知道,这回她必须让步了。“乖乖,听话哟。我们闭眼睡觉觉……”她边哄边把孩子递到男人怀里。

怀里没孩子的萍姐突然变了一个人,满脸凶相,对男人说:“你不要让这混蛋回国去找那些大人物的麻烦。我们国内的现金可全握在人家手里哟。”

“放心,”男人说,“他想孩子活着就得听我们的话。”

随后男人把姜平送走,分开时,他看着姜平怀里的男孩,对姜平说:“为你儿子好好活着。”

这句话就是姜平一直活下来的理由。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萍姐开始着急了:“船不会有问题吧?”

“那么大的船,这点风雨算什么。”男人说。

在纽约的另外一个世界,Roger和他妈妈坐下来吃晚饭。Roger妈妈特意开了一瓶白酒。

“那后来这个艺术家在纽约做什么呢?”Roger妈妈问。

“姜平已经死了,他回中国,被一群人乱刀砍死了。”Roger说。

“哦。太悲惨了。”Roger妈妈顿了一下问,“鱼好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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