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毕他们用浅草警署的车子把我们送回了横滨,当晚我们两人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好觉。临别时后龟山曾向御手洗表示,要是能送些礼物表示谢意就好了。但御手洗却回答说,只要以后能把更难的案件拿来让他试手就是最好的礼物。

次日上午,我趁着和御手洗一起喝茶的工夫问他:“看来这桩案件中其实并没有人能飞上天啊!”

“那当然了,怎么可能有会飞的人呢?要真能发现有人背后长着翅膀,那才是怪事,我也想见识一下。”

“你敢肯定绝对没人能飞?”

“那还用说?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连我都飞不起来,谁还有那个本事?”

这种话也只有御手洗这种狂人能说出来。

“其实,这些都是瘾君子们恍惚之间产生的幻觉啊。”

“那些话又怎么解释?我是说,赤松稻平先生不是曾经亲眼见过他的夫人冰室志乃打开八层楼上的那扇门,朝天上飞走的吗?难道也是毒品产生的幻觉?”

“当时他喝得烂醉,哪能看得清楚?实际上根本就不是他说的那样,他的夫人不可能打开空中的那扇门走出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你来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事情很简单,她打开的只是试衣间的那扇门。奥妙就在这里。那扇门后面是整块大镜子,而且正对着走廊中间丁字形的拐弯口。如果在那扇门开到一百三十五度角的位置上,那么在面朝着它,被人拖着往电梯方向去的人看来,镜子里能见到的恰好就是厕所那道门。赤松先生错把这扇门当做走廊尽头通往空中的那扇了。”

“咦?这么说,他把厕所的门误当成朝空中开出的那扇门了吗?”

“正是那样。冰室志乃根本就不是开了门朝有乐町的上空走去,只是进了厕所而已。”

“竟有这种事!”

“其实,这中间的道理我在那天闯进她公司的时候就明白了。那家公司房屋结构上的设计产生了这种偶然,只不过是一种错觉而已。”御手洗满脸自信地回答道。

我不禁叹了口气问:“这么说来,那扇门不就什么用处都没有了吗?”

“是为了紧急情况下逃生而准备的。高层楼房为防止万一发生火灾,必须留有紧急逃难时的特别出口。我想那扇门就是为了这种作用而设计的特殊滑行道。”

“噢,原来如此。”

他的一番解释把我的一切幻想打了个粉碎,让我彻底明白了事实的真相。我不由得双臂交叉,默默地想了许久。虽然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但这桩看似稀奇古怪的案件,如果探明了背后的原因,其实道理也十分平常,只不过是许多很容易解释的表象偶然汇集在一起,才变得复杂。我心里虽然有了得知真相后的释然,但同时也为长久以来萦绕在心头的人类可以飞天的梦想被他彻底击得粉碎而感慨万端。可是,这就是现实。

御手洗对我说:“其实我这回所起的作用,只不过是电视里那种影片介绍节目中的解说者。虽然解说者显得无所不知,但那只是出于节目的需要,他根本不可能影响剧情的发展。因为在他开始解说之前影片就已经拍摄好了,一切结果也早已安排妥当。在我们遇见的这桩案件中,虽然凶手们绞尽脑汁杀害了那位无辜的人,但他们已经受到了上天最严厉的惩罚,我这位名侦探完全没派上任何用场。”

想想也确实如御手洗所说的那样。

“汤浅君沉溺于毒品的事你看该怎么办?”

“别管他,随他去好了。既然赤松和古川两位都已经死了,他的毒品供应渠道自然就断了。我想他也不可能再犯更严重的罪行了吧。”

“看来你倒不反对有人偷偷吸毒啊!”我毫不客气地对他说。

御手洗回答道:“那你就太客气了。我只不过比警察略微多掌握了一些关于毒品本质的知识而已。其实我也赞成严格禁止吸大麻,那会让人做事丧失理智。对创造性的思维所造成的损害,再没有比它更严重的了。”

过了几天,我们收到了一封厚厚的信,是浅草警署的后龟山警官寄来的,信中向我们详细地报告了这桩案件的后续处理结果。其实给我们看这些报告完全没什么必要,因为结果全都在御手洗的预料中。报告中提到冰室和古川二人长期保持着情人关系,这一点光凭想象也能知道个大概。

不少周刊小报以这桩案件的侦破过程为内容,出版过几期专辑。各种文章铺天盖地地占据着报纸的版面,但无一例外地均未提及御手洗在侦破过程中的贡献。因此,我必须原原本本地把案件侦破过程的真相呈现给读者们。

一星期以后,汤浅又给我打来了电话。他也许突然记起了什么事,说是想问问我是否应该给御手洗送上些礼物以表谢意。我把话筒递给了御手洗,让他们俩直接通话。御手洗是这样告诉他的:

“是想送我一些钱吗?那东西在我眼里就和纸片差不多,我对它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放下话筒后,他笑着对我说:“看来他已经被毒品害得不轻了,我甚至考虑是不是得给警方打个电话,让他得到一点教训。你知道他刚才对我说什么吗?他说:‘我想送你三颗迷幻剂做谢礼!’”

可是实际上,在那以后我们并没有听到过汤浅真被警方抓走的消息。也许他已经战胜了毒品的诱惑,重新开始了一个正常人的生活吧。但愿他真的如此。

一个月以后,赤松稻平先生的遗作展在银座的一家百货店里隆重举行。画作受到了极大的好评,我和御手洗两人也都抽空参观过一次。大多数油画下方都贴着此画已经售出的条子。看来他也和梵·高以及莫扎特等人一样,直到辞世后才有了名气。人已经死了,他的画反而成了众人争购的名作。

赤松先生的画展所筹集到的资金数额相当可观。但由于他生前没有亲戚,只能将这笔巨款汇至冰室志乃的名下,用作她终身治疗精神病所需的开销。因为从户籍上来看,他们俩依旧还是夫妻关系。

我认为这实在是个极大的讽刺。如果当时两人能顺利结束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那么冰室也就得不到这笔资助了。谁也无法想到,赤松稻平竟然以这种形式对妻子生前的援助进行了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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